【電影】名畫的控訴 / Woman in Gold(2015)——回不去也不想回去的金色年華

★★★★☆ (4.5 顆星 / 滿分 5)

Source: Robert Viglasky

半個世紀以前的婚禮,半個維也納的名流都來了,隨著音樂節奏滿屋子的光彩人物手拉手踏著舞步。在模糊記憶的最後,歡快的鞋跟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響,卻一拍一拍地跳成了納粹軍隊靴跟整齊劃一的震地踏步聲。






本片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畫家克林姆的著名經典肖像畫「艾蒂兒(Adele )肖像一號」是克林姆為維也納名媛 Adele Bloch-Bauer 夫人耗費四年所繪。由於艾蒂兒一家是猶太人,二戰時自然是被抄家了,之後這幅鉅作因為不被納粹高層欣賞而淪落到維也納的貝維德雷宮美術館、在那安身直至 2006 年。而形同艾蒂兒女兒般的姪女瑪麗亞,也正是本片的女主角,找上同為奧地利流亡至美國猶太後裔家族的年輕律師藍迪,希望能訴諸法律途徑讓畫作物歸原主——

在世人的眼中這是一幅曠世名畫,但在我的眼中,
她只是我的阿姨、在我為她梳頭時告訴我
「人生就是要克服恐懼」這個道理的女人。

全劇沒有什麼爆點,雖有不少轉折但應該都在觀眾可以預期的範圍之內,畢竟當這個故事大綱一定,熟知當年歷史的人們想必就能猜出整個故事走向了。當然,緩解劇情嚴肅感的輕笑點是比預告片秀出來的還多一些些。

Source: The Ladies McCann 

如果不是因為題材選得對、不過度發揮卻又很好地把這段不該被塵封的故事呈現了出來,這可能會淪為克隆尼大叔那部浪費了大好題材、僅僅是金玉其外的「大尋寶家(The Monuments Men)」。如果不是因為以下這些巧思,這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劇情片。

Source: Breaking News

半個世紀前的那個新婚之夜,瑪麗亞獲贈艾蒂兒生前最愛的鑽石項鍊,那條日後被戴在戈林(納粹高官)夫人頸上的項鍊,最終並沒有回到她手上。然而瑪麗亞失去的不是這個。事實上她失去的也不是那幅堅決要討回來的畫作。

她失去的,是身為奧地利人、居住在奧地利的權利;是無法一起逃去美國、被留在了那幢美麗房子裡的年邁雙親;是大半輩子再開口講德語的能力;是偷偷回憶當年的無憂幸福的空間。

Source: HUFFPOST ARTS & CULTURE

從那幅畫被從家裡偷走的那一刻起,

「他們跟我說妳叫警察來也沒有用,反正警察總會來的。然後沒錯,警察來了。我看見一批警察帶人進來把東西都拿走。」

(劇中,貝維德雷宮美術館舉辦「藝術品返還」這種假惺惺的公關活動時,其他受害者的陳述。)

Source: ENTERTAINMENT MONTHLY

他們還得若無其事地出示機票,想著各種理由在各個已經賄賂好的、還沒賄賂過的關卡前冒著冷汗,而背後的旗幟也若無其事地飄揚著。那一刻起,

他們不再是這個國家的公民。父親告訴瑪麗亞,「從現在開始妳要往前走了」,人生還那麼長,總要往前走的。「從現在開始妳要講妳未來人生的語言」。

所以當瑪麗亞時隔半世紀終於踏上「回家」的路,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聽著熟悉的語言,卻不願意同「家鄉人」說德語,我原不能明白為什麼,看到她父親的那段才似懂非懂了。

當聽完父親的訓誡,最後一次與父母擁抱,轉過身逼退淚水開門,還要假裝若無其事地笑對納粹監視官(我說德國影視圈是比信義區還小了嗎...... Tom Schilling 也快變新生代納粹專業戶了......),騙取出門潛逃的機會。

從那一刻起,瑪麗亞對新婚之夜的回憶,是賓客們歡快的鞋跟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響,卻一拍一拍地跳成納粹軍隊靴跟整齊劃一的震地踏步。無聲的過去永遠會在背後隆隆地追趕著。

不說德語、不回奧地利,真的不是任性吧我想。是因為割掉的過去太疼痛,把摯愛、把構成自己的成長地與身分認同的家園都拋諸身後,往前走。好不容易走了整個大西洋、半個世紀這麼遠,走出了一個全新的自己、平靜的人生。哪怕只要一回頭,會陷在過去這個無底黑洞爬不起來的、會再也找不到自己是誰的。

Source: Spylight 

艾蒂兒姑姑/阿姨告訴過瑪麗亞:妳唯一須要克服的障礙就是恐懼。所以她鼓足勇氣兩次踏上故土,終於獲得勝利。曾經她也無數次想讓艾蒂兒就永遠掛在維也納吧,最後為什麼沒有呢?我個人覺得不完全是因為美術館桀敖、侮辱人的態度,而是這種回到維也納的勇氣,真的一次就夠了。他們家族已經割捨掉的東西,沒有權利也沒有能力再找回來了,再過個十年,他們的小輩只會是再普通不過的加州人。

1907,Portrait of Adele Bloch-Bauer I,Klimt

這就是前進的代價,無奈人生總是必須前進。割捨的痛,痛到回不去也不想再回去的金色年華,就讓我們持續執著著某些無謂的象徵、把它們掛著世世代代安心吧。

PS:最後這幅畫被雅詩蘭黛(Estee Lauder)品牌創辦人的兒子羅納德 • 蘭黛(Ronald S. Lauder)以 1.35 億美金買下,放在他在紐約曼哈頓的藝廊公開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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