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紀錄片】蘆葦之歌（2015）——海上殘燈將滅

★★★★☆（4.5 顆星 / 滿分 5）

點到為止、淚可以流得剛剛好的 76 分鐘。

走不出來的夢魘，就像阿嬤每天晾衣服都得面對著的那個當年「工作」的山洞，就像風平浪靜的海面下最深處其實是五臟六腑都要被水灌到窒息的痛苦。可是一出了海面，海浪的聲音卻永遠使人平靜。

觀看本片之前，「慰安婦」只是歷史課本上一個恐怖的悲哀的遙遠的名詞；觀看本片之後，「慰安婦」仍然只是一個恐怖的悲哀的遙遠的名詞。因為那種痛是旁人永遠無法體會的。而即便無法體會，卻敢去挖掘歷史真相（無論挖掘是否終會有結果）的人又都是勇敢且可悲的。

「政府一定要趕快道歉，因為這些阿嬤們一個個在逝去，這是最後一批能原諒我們的人了。」

——那些為這些陳年爛事窮忙的日本人在國內可能會被當成怪咖吧？是不忍阿嬤的一生歹命，抑或是放不過「被原諒」這種渴求孤海浮木式救贖的莫名心態？

走不出來的夢魘，就像阿嬤每天晾衣服都得面對著的那個當年「工作」的山洞，就像風平浪靜的海面下最深處其實是五臟六腑都要被水灌到窒息的痛苦。可是一出了海面，海浪的聲音卻永遠使人平靜。所有奔波著想「救贖」阿嬤、救贖自己的人們，每一個想放過自己的阿嬤——

看著相撲節目、唱著桃太郎的阿嬤；可以用流利的日語向日本議員控訴、卻只願意唱望春風的阿嬤；想跟客人花本さん說一聲謝謝的阿嬤；如果不是以為最疼愛自己的長輩還活著、否則絕不願意再回台灣寧可去日本的阿嬤——

究竟誰在海面上清淒地歌唱；
誰在深水中掙扎地呼救；

誰又在岸邊空洞地嘆息？

影片的最後是一片風吹搖曳的蘆葦——「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將殘的燈火祂不吹滅，等他施行公理，叫公理得勝。外邦人都要仰望祂的名。」（《聖經》〈馬太福音〉）

這是本片名字的由來——可是悲觀的我卻不禁要嘆問：掙扎著從苦痛深海下拚命往上探、用盡最後的生命支持著將殘燈舉出海面的人，還能撐多久？

天不會將光熄滅，將光熄滅的是人自己。忘了在哪看過類似這樣的一段話：時代寫成了人的故事，而人的故事又寫成了時代。如果阿嬤的故事結局可以很完美；如果猶太人的故事可以很完美；如果燈可以永不熄滅，這些就會被寫成神話而非歷史。

殘燈將滅之時，就是新一輪歷史書寫之時。學不乖的、太不成熟的人類，似乎永遠只能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循著將滅的殘燈匍匐前進，才能找到下一個光源應該亮起之處。而下一個光源究竟是否亮在正確的地方，只有走到歷史的盡頭才會揭曉——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