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如其人。要如櫻花盛開，抑或是花落鏡中？

五歲起嗜讀、文字癖極深的我，至今為止看過用得最好的譬喻是，形容一個男人的字跡「有如盛開的櫻花」。文字本身並非最美麗，但在「字如其人」這一點上可說是絕佳。

印象中那小說要形容的是：一個身分氣質皆高貴、外貌俊美、渾身才氣而以傲物、性格強烈、眼界高廣、為人並不尖刻卻也不可親（並因前者種種而終致早早殞落）......這樣的一個男人，筆下盛開的櫻花自然是如其人了。花本是極陰性的美，而古時「英」、「華」、「花」三字互通，前二字在中文中最後卻依循著花兒「美麗」的特質抽象化地衍生出了精萃、有才賦、高貴正直、優秀、亮麗......等意（在日文漢字中這三字則是基本都保持「花」的意思），故經常被使用在男性中文名中，中國文化古來對男人的期許與成就標準可見一斑──因此用花為譽來形容男人，甚無不妥，而可說是精確。

（當然，這精確是建立在千百年重男輕女的基石上的。正如現代中文裡「她」／「妳」字的發明，一方面可說是重視女性故創專用字，但另一方面：原「他」／「你」難道不能包含女性；莫非女人不算是「人」？）

而這花甚至還是「盛開」的「櫻花」。盛開的意象，莫不是人人心底某處都想成為的樣子？那大抵是所有夢想者、開創者、至美至正者；抑或是全然的瘋子、至痴至邪者；有才華、人格魅力者......等類人都有的一個共通形象吧。而櫻花──若是知曉日本人為何偏愛壽命短暫、盛極立衰的櫻之美，應該便能理解「盛開」的花選用「櫻花」是何等憂傷、卻也因此更美麗的搭配。前面提的那類人，其命運與人生軌跡或多或少，不也帶有憂傷而令人惋惜的本質嗎？

曾經的我、從第一眼讀到這個譬喻就澈底愛上它的我，會將之評得如此之高，或許是因為，那樣的人格意象正是我希望去擁有的。如今這一部分的渴望也並未離去，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但是，當我們終究要往前追求「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之時，

是要當那群櫻璀璨成海的盛放，抑或是像單瓣於澄澈、無善無惡地只映照著一切的鏡中，無聲、花落？

而其實哪一種，也都是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