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生活的邊緣是帶著水氣的銳利與平靜

告別上海前最後自由的那一天,其實我哪裡都沒去,只是又隨便晃到了黃浦江邊。即使最後掙扎著這幾天想再好好去哪裡玩、即使那個「沿著木棧道可以就這樣一路走到長江口」的濕地有多吸引我多讓我想一個人在冬季清冷的風下爽快地去踩那清冷的棧道,無論如何卻沒有足夠的遠行時間了。於是循著直覺,又去到了最觸手可及的水邊之地。


雖然從來不是真正走在水邊的時刻會去想,但每當生活中無比想念著、又極度想去到哪裡的水邊時我總忍不住想:浪潮與含著水氣的風總是令人平靜,大概是因為人類自水中出生、終其一生也都與百分之七十的水共存吧。

除了外灘那一段白天壯闊夜間絢爛的精華外,黃浦江似乎平凡無奇到乏人問津。獨自走過中華藝術宮,又獨自晃到了 Mercedes Benz 文化中心。偌大的廣場前除了隱隱約約的遠方正不服輸地興建著的 BMW 展館外,走上平台繞行快 360 度再走下平台,除了極冷的風與茫茫的其實應該是聽不見的水聲以外,也只有零星的碼頭工人與一對老夫妻陪了我一陣子。大概也是沒誰了,像我這樣在週四的早晨跑去根本不是景點只是剛好長在景點附近的江邊段吹風。


遠方建築壁上的電子顯示板掛著 11 度還是更高或更低的氣溫數字,握著鏡頭似乎髒掉的 iPhone 的十指告訴我的卻是遠低於那數字的體感溫度。但正是乾痛的喉嚨與默默呼叫著想回到手套裡的指關節,清晰地讓我感受著「對,這裡是水邊」。


也許我其實沒有在那裡待太久,三個月前的事真的很難想起細節。

黃浦江邊絲毫沒有在德勒斯登易北河畔呼吸到的清新與湛藍,也沒有柏林施普雷河四周繽紛的色彩各種鮮豔的印象,只有令人懷疑究竟是 iPhone 鏡頭髒了還是霧霾所致的迥異天色。Mercedes Benz 文化中心的招牌雖然簡約又現代,卻也遠不及倫敦泰晤士河畔那根標誌性的美術館煙囪突出;文藝氣息更不可能與昔日霧都相提;就連外灘最極致的夜景也不見得能勝過站在碎片大廈八十幾樓時放眼望去的、簡直是玻璃珠寶盒裡收不住的倫敦夜間天際線。即便黃浦江和泰晤士河的水都是一樣地混濁。

更甚者,這裡只有對生活已經逐漸感到無法呼吸卻也不知道能逃去哪裡的再渺小不過的一個人,既不是與友人愜意漫步在往碎片大廈途中意外相遇的彩虹之下,也不是吹著黏膩海風首次也是唯一一次與一番親友爽快冷戰著的神戶港邊。可是在不能言的某種悲傷中、在離開此地前已經開始的想念的聲音之中,就算只是幻聽——我真的聽見了就像是坐在誠品電影院裡看《生命騎士》時主角去瑞士安樂死的生命最後一刻所聽見的湖邊水聲,我真的聽見了就像是一個月前去冬日淡季的青島時聽見的海浪聲,孤單又不孤單、不平靜又平靜。


聽過從小在內陸長大的人們對有水之地的興奮想像後,我有時會想,或許對賞水行程如此情有獨鍾、充滿寄託,卻又很少真的去做,這到底是生長在有水之都、海島之國的一種習慣式幸福,抑或是浮木式的原生依賴?

今天在一篇短文中除了讀到關於海浪的聲音的描述外,還有對文中角色的這麼一組形容詞:「出色、好學、認真」。多麼簡短又平衡,好像這三個詞就該是一組而其中的配對邏輯理所當然到無須思考,配對起來之後卻也一點兒都不刻板,真的就是一組很棒的形容——會讓你對這個人多少產生好奇的那種好評價。

曾經這似乎也是周遭人們對我的評價,我本人無形地自豪著的那種評價。可是我忽然驚覺,自己早就沒有再對什麼事真的認真、好學過了,更不用說從來也沒有多出色(至少沒有出色到幸運的程度)。

聽著腦內的黃浦江畔的水聲;如果我此刻衝去淡水河,也不可能在這熱死人的島上吹到那天早晨凜列的帶著濕氣的風;我在想:如果把今年的目標從「喜歡上自己的生活方式」改成「再次成為一個『出色、好學、認真』的人」是不是會比較容易呢?畢竟比起前年那個大失敗的「愛上自己」,具體程度根本循序漸進,越具體應該越容易實踐不是嗎?

其實說到底,我只是無限想念起了出逃在外、逃到某個能聽潮聲吹冷風吸濕氣的平靜之地,跟著放空並假裝生活可以很平靜的那點什麼餘裕。

PS. 此刻真正響在我耳邊的,其實是 Sam Tsui(翻唱 The Band Perry 的歌)那種會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不斷反覆的那句:"The sharp knife of a short life"——說起來這首歌也是上海回憶的一部份呢——「生命的短暫哪,它銳利如刀」(非常自豪的我流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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